[原创短篇小说] 还玉（一）

　　楚云飞是太极业界的明星人物，他一生致力于太极文化的传播与推广。今年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，但保养得宜，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。穿上一身洁白的太极服，儒雅的样子像极了老牌电影明星孙道临。他不但精通太极拳术，而且注重个人修养，琴棋书画无一不精。还是北京市作协会员。一套陈氏九太极打得炉火纯青，打起拳来，浑然忘我。远远望去，不见人影，只见衣袂翻飞，如同朵朵白云。故而人送雅号“白云生”。

　　但是很少有人知道，楚云飞以前曾经是一位玉石商，还是北京玉石界出名的“玉痴”。

　　三十岁那年，楚云飞以一块原石发迹，在京扬名立万。震惊玉石界，人称“赌石之王”。但出人意料的是，楚云飞随即变卖所有玉石，金盆洗手，做了一名太极教练。

　　没有人知道是什么让“玉痴”做出如此决定。楚云飞退出玉石界之后，除了每天去中奥伍福上班之外，一直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。后来为了排遣寂寞，就在自家楼下盘了个小店，卖些文房四宝，仿古器皿之类。每天下班去店里打理打理，借此结交了一批文人雅士，每天谈诗论词，不为求财，只图娱己。

　　这天楚云飞从店里出来，去外面的饭店吃晚饭。刚走到半路，被一个人拦住了，那人手里拿着一盒化妆品，怯怯地对楚云飞说：“叔叔要化妆品吗？这是家乐福新上市的化妆品，免费送给叔叔试用，您只要在我这张表上签名就行了。”

　　楚云飞认出这是刚刚被电台曝光过的“康美之恋”传销骗术，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叫他走开，可是他抬头看见对方的时候，却一下子愣住了。

　　对方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，像是刚出校门的大学生模样。倒春寒的天气寒风刺骨，那小伙子衣着单薄，冻得清水鼻涕流多长。

　　楚云飞没有接小伙子的化妆品，而是将他带到一家饭馆，叫了两碗卤煮和几样小菜。

　　菜很快上齐了，楚云飞把一碗羊蹄推到小伙子跟前：“来，孩子，趁热吃点蹄子吧。”    小伙子吃惊地看着楚云飞，见他正微笑着把一根肥美甘腴的蹄子夹到自己碗里。小伙子眼眶一热，端起碗，大口大口吃起来。

　　吃完饭后，楚云飞结了账，然后将一张百元大钞递给小伙子：“拿着吧，孩子。天冷，拿去买条围巾，别感冒了。”

　　小伙子更不好意思了：“叔，您真是个好人，请我吃饭还给我钱，这怎么好意思呢？”
　　
　　“别客气了，你不是也给了我这个了吗？”楚云飞拿起一旁的康美之恋，笑着摇了摇。

　　短短二十分钟，俩人已经如同父子般热络，楚云飞把自己的地址给了小伙子，让他有空去玩。小伙子则告诉他，自己叫小峰。

　　分手的时候，小峰叫住楚云飞，怯怯地说：“叔，你回头把那康美之恋扔了吧。这是假的，我怕对你不好。”

　　楚云飞扬了扬手中的盒子，笑着摇了摇头。

　　当天晚上，楚云飞回到家，从柜子里拿出一只相框，用抹布擦干净，然后把那盒崭新的康美之恋从包里拿出来，郑重地和相框放在一起。

　　从那之后，小峰有事没事老爱往楚云飞店里跑，时间长了，跟楚云飞建立起父子般的情谊。可有一条，当楚云飞苦口婆心地劝小峰离开传销组织的时候，小峰却总是低下头，长长的刘海遮住眼睛，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。

　　日子一晃过去半个月。

　　一连三天，小峰都没上楚云飞那去了。楚云飞惦记小峰，连上班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。可又不知道怎么跟他联系，小峰给他的手机号也打不通，只能干着急。

　　这天晚上，楚云飞正收拾东西准备打烊。突然从外面飞来一颗石子，正打在柜台上。楚云飞一惊，抬头望着门口，只见一个人影一闪，跑上人行道不见了。

　　
　　楚云飞赶紧弯腰把那颗石子捡起来，只见石子外面包着一层纸，上面写着几行潦草的字迹。

　　“叔，我是小峰。对不起我骗了你，我不是什么传销组织的人，而是一个盗窃团伙的成员。我在的这个组织借着传销的名义在这条街上踩点，已经把你们的情况掌握得一清二楚。行动的时间就订在今晚十一点。请你把这个消息通报给警方和邻居们，让他们早作准备。
　　　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小峰即日 ”

　　楚云飞眼眶一红，他知道小峰是冒着多大的风险来给自己通风报信。他忍着眼泪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关了店门。直到来到僻静地方，这才摸出手机拨打了110。

　　当晚，警笛声响彻城市的夜空。楚云飞躺在床上听着响彻云霄的警笛声，心情激动。他翻身下床，摸出那个镜框，一遍又一遍的擦拭。镜框里装着一张照片，一位年轻女性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，笑得一脸甜蜜。

　　那女性就是楚云飞的妻子，那男孩则是楚云飞的独生子小海。楚云飞年轻的时候，曾经跟人一起去云南赌石。这是一个风险极大的行当，赌石常常是以赌色为主，赌正色。此外，还有赌种的，种要好，种要老，种要活；赌地张的，就是赌其地张细密，有水，干净；还有赌裂、赌雾、赌是否有癣的。

　　这需要极强的眼力与丰富的玉石知识，很多人一夜暴富，更多的人为此倾家荡产。

　　当年和楚云飞一起赌石的是一个叫林雄的人，当时他们一人挑中一块原石，但是楚云飞知道，林雄的原石里面有一块极大的翡翠。而自己的原石虽然也有斩获，但是跟人家比，那是差的太多了。

　　为了省钱，他跟林雄住在同一间旅馆房间里，柜子没有上锁，两个人的原石都放在一起。两颗原石的重量差不多，装原石的黑色袋子也是一样。

　　这给了楚云飞极大的便利。当天晚上，楚云飞躺在床上，眼睁睁地看着那两块原石，辗转反侧。最终，他做出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事。他轻轻下了床，在如水的月光下，看了一眼已经鼾声如雷的林雄，把心一横，将手伸向了林雄的原石……

　　第二天，林雄接到妻子发来的电报，说是林雄的母亲生了急病，要林雄赶紧回去。林雄急匆匆的收拾行李，当他拿起那块原石的时候，楚云飞看的很清楚，林雄的手明显颤了一下，脸色瞬间变的很难看。

　　楚云飞紧张地盯着林雄，但是林雄最终没有说什么。林雄扎好行李，临出门的时候，对楚云飞说：“楚云飞，你做了什么你知道，你拿走了我最珍贵的东西，我也要你用你最珍贵的东西来还。”

　　说完就走了，楚云飞舒了口气。可是当他从云南回到老家的时候，却得到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。他四岁的独生子小海被人拐走了。

　　楚云飞听到这个消息，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灵魂。楚云飞的妻子哭得晕过去几次，当她知道这一切是因楚云飞而起的时候，她不顾楚云飞的竭力挽留，坚决地离开了楚云飞，独自一人回到了新疆老家。

　　这些年来，楚云飞到处寻找小海，但一直没有找到。寄出去查问的书信，也都石沉大海。那块原石他一直带在身边，那是他道德的污点，带给他巨大荣誉的同时，也让他的人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。假如时光可以倒流，他愿意用一百块原石换回儿子。寻找儿子的过程，也是楚云飞灵魂清洗，自我救赎的过程。只是没想到，这一找就找了二十几年。

　　找了二十多年，楚云飞已经彻底绝望了。他甚至以为，他此生再也见不到亲生儿子，直到这次遇到小峰。

　　看见他的第一眼，楚云飞就知道，这就是小海。他相信公安局一定可以把小海所在的盗窃团伙一网打尽，解救小海。接下来，就是怎么跟小海相认的问题了。

　　果然一切都如楚云飞所料，公安局重拳出击，捣毁了这个盗窃团伙。而团伙的头头，果然就是林雄。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，林雄对所有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，甚至交待当年拐走小海的事实，却唯独不肯交待小海的下落。而刑警们抓获的犯罪嫌疑人里面，也独独没有小海。

　　林雄面对前往探监的楚云飞，说了一句话，你见不到他的，你让我失去玉，我也让你失去玉，你后悔的太晚了，这份忏悔来得太晚了。说完一阵狂笑，额上的青筋根根暴起，饱经沧桑的脸上写满了悲愤。（未完待续）（文/李蓁蓁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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